如果说曹操、刘备等人也说台湾话,可能大多数人多不敢相信,但这是千真万确不容置疑的事实。 台湾地区除了官定的国语-北京话之外,使用人口最多的当属台湾话,在这个时候谈台语,并非要赶搭本土化列车,而是以一个历史研究者、文学爱好者、语言学习者的立场,做一份历史语言的考据报告。 台湾话是通行于福建南部、台湾地区以及东南亚华人社会的“闽南话”,也就是所谓的“河洛话”——上古汉语。 住在河洛地区的人叫“河洛人”,所讲的话叫河洛话,但河洛话为何会出现在闽南?河洛又是什么地方? 汉初将东周旧都成周、洛邑两地改制,称为河南县与洛阳县,是以汉、晋以来统称之为“河洛”,我们一般所说的河洛,就是由此而来;在周朝时,河洛地区位居天下之中,故有中州或中原之称,因此河洛与中原本为一体,河洛人即是中原人,是最道地的中国人;河洛话是最纯正的汉语。 山南水北谓之“阳”,故河洛故地,应该是在洛水之北与黄河之南,涧水以东,瀍水以西一带,那就是古人逐鹿中原的地方,是东晋以前,汉人的政治、文化中心,是汉文化的发祥地。 在河南省安阳县小屯村的殷墟故地,发现了最初的汉字——“甲古文”,在陕西、山西、河南等地,随着青铜器的出土,商周时代使用的古汉字——“钟鼎文”陆续被发现;即使到刘邦建国以后,才用”汉”做为朝代名称,但之前的各朝各代,却早已使用汉字,写汉文,说汉语;是以我们敢大胆推断,在宋朝以前的官话--古汉语(河洛话),就是当今的台湾话(闽南话),被当时的天下,奉为正音、雅言。 孔夫子平常在家讲山东话,但是他在开补习班,教授诗经、书经时,或主持重大庆典时,一定使用台语,论语述而篇有云:”子所雅言,诗、书、执礼,皆雅言也”,即可证明,不信请看孔夫子所说的台湾话:”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”;在曹操的名诗《短歌行》中,有如下三段:“对酒当歌,人生几何?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、”“明明如月,何时可掇,忧从中来,不可断绝”、“月明星稀,乌鹊南飞,绕树三匝,河枝可依”;以及《神龟寿》中的“神龟虽寿,犹有竟时,螣蛇乘雾,终为土灰”等句;如果不用台语诵读,就不见押韵,不合“有韵为诗”的标准,当然唐诗宋词裡,更多这种例子。(参看拙着台语唐诗三百首、台语宋词三百首)。 不管李白、杜甫或是你我他,如果要作近体古诗,非得使用中原音韵--汉语不可,否则会“平仄不分”,“去入不明”;只有使用河洛古音吟诗,才能分清平仄,表达优美诗韵;其它从荀子、伦语、史记、汉书等古藉中找出台湾话的相关资料,另篇补述。 为什么古汉语--河洛话,会飘洋过海到台湾?说来话长,却是有蹟可寻,有桉可稽;话说中国边患,自古有之,周平王为避犬戎之乱而迁都“洛邑”;秦汉时的外患为北方的匈奴,汉高祖曾被困“白登”七日,狼狈而逃,从此,自高祖以至文、景两帝,对匈奴皆採和亲政策怀柔匈奴,以求厚植国力;至汉武帝时,国势强盛,开始对匈奴用兵,使匈奴分裂成“北匈奴”和“南匈奴”。 北匈奴逃至东欧,变成今日的“匈牙利”,南匈奴则内附,居住在陕、甘、幽、并诸地,并派汉人行政长官——“司马”加以统治;汉文化虽然了不起,但汉人的德性及官风,想必令人不敢恭维。 匈奴人在汉官“把人当马”管理期间,铁定吃足苦头,数百年积怨难忍,一但晋王朝因八王之乱,国家衰败之际,匈奴人“刘渊”最先发难,倾巢而出,首开五胡乱华之局,史称“永嘉之乱”(公元三零七年),中原板荡,衣冠士族,大量南迁福建泉州。 南宋参知政事,泉州晋江人“梁克家”所撰《淳熙三山志》称:“永嘉之乱,衣冠南渡,时入闽者八族”,又称:“爰自永嘉之末,南渡者,率入闽:陈、郑、林、黄、詹、丘、何、胡”;福建通志五十五卷云:“晋永嘉后,中原衣冠,避地趋焉”;九国志提到:“晋永嘉二年,中州衣冠入闽者八族,以中原多事,畏难怀居,无复北响”;八闽通志说到:“晋永嘉中,衣冠多趋闽,自是畏难无复仕者”;瓯宁志亦称:“晋永嘉末,中原丧乱,士大夫多避乱入闽”;闽中记也提及:“永嘉之乱,中原人士,相前后入闽;后梁王审知亦中原河南固始人”。 以上所引述各家之言,为的是要证明,这是第一批移民到福建的中原汉人,他们有如陶渊明《桃花源记》所说的“先世为避秦时乱,率妻子邑人,来此绝境,不复出焉”。 这批难民,把居住的地方叫做“晋安”,以遥祝祖国--晋王朝平安;把所在地的两条河川,命名为“晋江”及“洛阳江”,并在洛阳江上建洛阳桥,以纪念晋故国及故乡洛阳;宋代的大书法家“蔡襄”写有《洛阳桥记》一文;明崇祯十三年,郡守孙朝让,重修泉州洛阳桥,并为之记,文中曾提到:“迄今遵海而居,横江而渡者,悠然有小河洛之思焉”。 由此可见,晋人就像移民到美国的台湾人,把蒙特利市变成小台湾,把义美、新东阳都搬到彼岸一样;故国之思,千古不易。 三百六十年后(公元六百七十年),唐高宗总章三年,河南光州固始人,归德将军-陈政及其子陈元光-开漳圣王,率领五十八姓,一百二十三员官吏,三千六百名步卒,经营闽南,勦抚盗贼及佘族。 武则天垂拱二年(公元六百八十六年),经宰相狄仁杰奏请,准另置漳州;因漳江与老家河南临漳的漳水相似之故,是以,以漳为水名及州名,这是第二批有规模南下的中原人氏。 陈元光于二十一岁时继父业,尝娶佘族锺氏女以为安抚,然于五十五岁时,终为佘人所害,死后被封为临漳侯;临漳为其故乡,以其地临近漳水故名。(即今天河南安阳地区,为殷墟故地,乃甲骨文发现之处) 临漳古名邺都,是河神娶妇故事的主人翁-西门豹所管辖的邺地;曹操的魏国就建都于此,铜雀春深锁二乔的铜雀台也建在此地,曹丕篡汉之后,才迁都洛阳。 发生在此地,最出名的历史事件,就是信陵君曾于此夺晋鄙兵符,救赵退秦;因台湾有很多开漳圣王庙,故此赘言。 又过二百年(公元八百八十年),河南光州固始人王潮、王审知、王审邽兄弟入闽,潮奏表归唐,封为泉州刺史,兴学劝农;唐昭宗赐为福建观察使,乾宁年拜为威武军节度使,检教尚书大僕射,卒,季弟王审知代为正使。 王审知治闽时,延聘贤俊,建学四门,教闽百姓;审邽子王延彬建招贤馆,收留唐亡后之衣冠旧族,所谓“中原扰嚷不已,公卿多来依之“;五代以后,闽南泉州,成为唐末士大夫避难之所,台湾人好客之风,实源于此,这是第三批有规模的中原移民。 王审知治闽近三十年,四境安宁,不见兵革,唐末虽割据福建,仍然效忠大唐,唐亡后,终其一生,未曾独立,始终奉唐正朔,把治理的福建地方,称为大唐江山,简称唐山,这是漳州人及泉州人被称为唐山人的由来;同属闽南泉州人的郑成功,在明末迁台后,亦遥奉明之正朔,想必係受同乡先贤的启发吧! 四百年前,福建人开始移民海外,有人渡过黑水沟到台湾,有人到泰国、印尼、马来西亚、菲律宾等地;东南亚一带的华侨,除少部份为广东江浙人士外,多是操河洛话的大唐子民-唐山人;因此东南亚诸国称中国为唐山, 但若把唐山人泛指大陆来的外省人,那可就牛头不对马嘴了。 清代偶有闽南的罗汉脚,零星地来台湾讨食,直至郑成功收复了台湾,带来大批官兵,这才是闽南河洛族裔最大规模向台湾移民的开始。 郑成功本身是泉州南安石井人,他带来的人,一定以泉、漳人氏居多;所以至今台湾人仍以河洛裔佔大多数,这是上古汉语-河洛话留传台湾的大概经过。 河洛人是中华民族的精英,东晋以前,居住在大中原,五胡乱华后北方沦陷,留在北方的汉人同胞,势必胡化,君不见大唐李家于北朝时被赐姓为“大野”,隋文未帝之前被赐姓为“普六茹”。 朝廷过江诸人,建都建康(今江苏南京),时日一久,也必定和吴越人融合,血统语言纯度不保,可以想见;唯永嘉之乱后,相率避难,直奔晋安地区的河洛人,端赖福建多山,交通不便之故,得以保存较纯正的中原血统及语音。 郑成功不成功之后,他的官兵子民,就地取材,和台湾的平埔族女子通婚生子,在台湾落地生根,台湾地区出现了新的河洛人;这是继唐朝汉人与佘族通婚之后,汉人第二次大规模地与异族血缘交流。 我们判断,大多数的人,都溷有母系马来种血统,仔细瞧,每一个人都有“番面番面”的感觉,因为早期的台湾人,大都只有唐山公,没有唐山妈。 古代,汉文字就像现在的英文一样,为万国通用语言,在中国大陆上,为狭义及广义的中国人所使用,各省的人,话不相通,但书可同文,然因语不同音,所以汉文不等于文言文,只有以河洛古音所发音的文言文才叫汉文,以中原正音所发音的近体古诗才叫汉诗。 细听闽南的河洛话,古朴典雅,都是作诗的材料;明朝时代,河洛话已有准确“八声十五音”的文字记录出现,我们可以很清楚的、公式化的辨识“平、上、去、入、分阴阳”的“阴阳八调”;会讲闽南话的人,只要分得清平仄音,都是准诗人,略加教导,便能“听声辨八调”,立刻可变成作诗高手。 现在的国语--北京话是“胡化的汉语”,是九百五十年来,盘据中国北方的辽、金、元、清诸异民族的语言加上汉语所形成的胡汉溷合语言,平仄紊乱,入声消失,说话要捲舌、撇唇、咬牙、切齿,与汉语出口成声大异其趣。 我敢打赌,汉唐古人如果复活,能够和他们交谈的,只有台闽地区说古河洛话的人才行,说国语的人,最多只能笔谈,而且最好的成绩,只能达到二成的实力。最后以拙作近体诗二首做总结,诗曰: 其一 天下三分火德衰 八王争斗庙堂拆 胡言千载乱华语 北调南腔相竞来 其二 胡言乱语北京话 大汉天声韵出差 河洛古音依旧在 中原北望叹咨嗟 汉学临风堂 法远 谢魁源 撰述 2000/12/31/PM10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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